书画体制之外……｜吴川淮专栏

两年前，笔者在西安贾平凹文学艺术馆参加了马河声的书画展，满壁淋漓，气象万千，书风激荡，豪气干云，让笔者倍为感动。尤其是他的笔下没有全国书法展的那种展览气，完全是个性发挥，功底深厚，无拘无束。他16岁独闯西安，那么多的院校他从没有进去，但就是凭着自学，走出了自己的路。

甘肃有一位没有具体职业的书画评论者傅德锋，写了四卷本的评论集，针砭时弊，吐露真言，激情豪迈，没有顾忌。他的文章有影响，恰恰是因为他不在体制之内，敢于对书画现象“放言”。

他们三人都是在体制之外，但都在不同艺术领域取得了不凡的成绩。而他们所付出的辛劳，是超出体制之内很多艺术家的。他们能够成功，是我们时代的包容与鼓励，是艺术市场的推动与呼应。这些年我们艺术创作中不乏体制外的艺术家，他们的坚持和怎样对他们引导，是摆在文化宣传工作者的职责和任务。

这些年，市场是一个“练兵场”，检验书法家综合的实力，是否能够把字画换钱，谁说了也不算，市场说了算。但市场又是无形的，当然也会有人为的操作，可操作一时但不能操作十几年、几十年。时间和市场是“一杆秤”，它可不管你是不是在体制，它认同的是你的艺术功力，是你作品中透露的精神力量。一个时代所有的艺术创作、艺术作品，在世时谁都不能说完全成功，都是为下一个时代创作的，成为下一个时代的背景。这个时代所有志得意满者，注意你背后的“尾巴”！

这些年，作为中国人“雅玩”的书法成了艺术，也形成了一种体制，中书协会员在理事委员之外，省书协会员在中书协之外，市书协会员在省书协之外……庸俗的社会学不是马克思主义，是以利益划分的，是以身份划分的。但大学院的大楼里永远不会产生出伟大的书法家，只“出产”各类技术型的职业者。在艺术创作上，当下有职业和没有职业的，都要混迹北京，都要混一个会员，在北京拿一个什么奖，然后从北京辐射全国。书法无形中形成了“阶梯”，陋规叠加，观念混淆，艺术难道就有阶梯？

书法本是中国艺术中以语言表现的一种艺术，其综合性、经验性、简单性、复杂性都超过了其他艺术，它是伟大的业余爱好，也是一种以文字语言搭起的交流“桥梁”，留下一张字就留下了“念想”，亲友之间写写字，是为了一种纪念，师友之间写写字，也是一种纪念。清代，何绍基在京师做了大官，书法也出了大名，他的老师求他写字，他很恭敬地写了十几首陶渊明的诗。其中一件作品就在《中国书法全集·何绍基卷》中。

过去的文人是不卖字的，除了迫不得已。康有为带了一大家子人在上海，苦于生计，挂牌卖字，说自己手下有鬼。有的人特别，鬻字为生，如徐生翁，但这种人极少，需要耐得住巨大的寂寞，也需要有像绍兴那样人文气息浓厚又比较靠近大都市的地方。所以古人说书法，是艺也不是艺！于右任给人写字，从来没有要过费用，高兴写高兴送，终成大家。他是自信自己的字是要存世的，不介意一毫一厘。一般人是不能和于右任比的，尤其要生活，要看微信，吹牛聊天，字能换钱，岂不乐哉悠哉！

但现代社会不一样，分工明确，写字成家，书法也成了职业。有的人背一杆毛笔，就感觉成了人物，尤其是当了会员，当了理事。按尺论价，丝毫不差，一堆烂字，稀里哗啦。是不是值这个价钱，另当别论，这是无形的体制做决定的，体制决定了身份也似乎决定了价值，这也是多少人朝体制内拥挤的原因。

几年前还有一种“垃圾”理论，说当代书法家写的都没有价值，留存不到后世，都是垃圾。笔者实在是不能苟同此种说法，刘熙载说“一代有一代之书”，难道我们这一代就没有一代之书？

但笔者对这种无形的体制是警惕和厌倦的，其实自己何尝不在体制之中。这种书法体制，对书法家有益亦有损，有益者似乎自己有一个平台，有了身份；有损者是从此有了自己权威，故步自封，没有探索的精神。解决了会员身份，解决不了艺术问题。现在大家都是现实主义者，但艺术是浪漫的，艺术的内在精神，无法用标尺来衡量。

据笔者观察，大部分中国书协会员自入“会”之后，艺术水准能保持入“会”时的那个水平的就不多，很多的“家”水平都退步了。想一想，体制之内不容易，体制之外也不容易。大家生活在一个虚浮的社会状态中，谁还把写字当什么？但话说回来，书法就是写字，写得好就是好，写不好就是不好。书法是最能表现一个人功底的，何须用体制来划线乎？体制是在无形的划线，划出不同的成分，也把有的写得很好的书写者，划出体制之外。马河声就自署“大龙河声”，既有一种不服，也有一种自负。因为他写得非常好，贾平凹都为之写了《推荐马河声》，马河声不在体制，不是会员，照样活得潇洒滋润。

小说家昆德拉说过：现代人要做到永远直接地走向事情的中心，就必须掌握善于剥离的简练的艺术。

书法是不是中国艺术的中心，是一个学术话题。书法让每一个人感知祖国文字之美丽深邃，表现之多元丰富，形成的所谓的“体制”，不一定能让你写得很好，也可能让你写得很坏，写出一堆的毛病。

寇克让、马河声、傅德锋们以自己体制之外的艺术实践，“掌握善于剥离的简练的艺术”，表现了自身所理解的艺术自由和艺术精神。现在提倡重视“新文艺团体”，他们是不是其中的“一员”乎？我相信他们不会仅仅满足于自己办一个书画学习班，搞一点自己的创作。我更敬佩他们坚韧的钻研精神、充沛的激情，体制之外的那份宽松与优柔，使他们获得了更大的精神空间摆脱身心之约束。不在体制的书画家们，你觉得又如何呢？